香港電台《香港家書》 2009年12月12日

2009年12月12日香港電台 《 香港家書》播放了我的一段錄音，以下是那篇《家書》，在廣播之後我做了一些輕微修訂，因此與錄音版本有少許出入。

我 們 需 要 的 是 生 活 革 命

林 力 ， 林 丰 ：

退 休 之 後 我 經 常 到 處 演 講 ， 忙 碌 令 我 很 久 沒 給 你 們 寫 信 ， 請 你們 諒 解 。 我 既 然 知 道 了 氣 候 變 化 對 人 類 和 全 地 球 生 物 有 重 大 的 影 響 ， 我 不 可 能 衹 顧 自 己 優 悠享 受 而 不 去 出 力 喚 醒 大 家 關 注 這 個 危 機 。

前 幾 天 是 中 國 二 十 四 節 氣 的 「 大 雪 」 。 從 節 令 上 說 ， 最 低 限 度已 是 深 秋 ， 但 是 從 我 們 家 中 望 出 窗 外 ， 感 覺 上 是 一 片 春 光 明 媚 ， 公 園 裏 的 樹 長 著 嫩 綠 的 新 葉， 還 見 到 珠 頸 斑 鳩 在 求 偶 。 不 過 ， 當 我 抬 頭 看 月 曆 ， 明 明 已 經 是 十 二 月 快 過 了 一 半 ， 我 又 不寒 而 慄 。 在 深 秋 裏 見 到 春 天 ， 氣 候 實 在 太 反 常 了 。

很 多 時 候 當 我 們 談 氣 候 變 化 這 個 話 題 時 ， 腦 海 裏 浮 現 的 影 像 往往 是 冰 雪 溶 化 或 者 北 極 熊 ， 感 覺 上 很 遙 遠 ， 跟 我 們 的 生 活 不 像 有 甚 麼 直 接 的 關 係 。

其 實 氣 候 變 化 就 在 我 們 身 邊 ， 過 去 幾 年 ， 香 港 的 樹 木 已 經 出 現了 不 少 異 常 的 情 況 。 最 多 人 留 意 到 的 大 概 是 杜 鵑 愈 來 愈 早 開 花 。 過 去 杜 鵑 花 在 春 天 三 、 四 月開 花 ， 見 到 杜 鵑 花 開 大 學 生 就 知 道 必 須 讀 書 ， 預 備 五 月 的 考 試 。 最 近 十 年 左 右 ， 隨 著 氣 候 暖化 ， 杜 鵑 開 花 的 日 子 不 斷 提 早 ， 最 近 十 一 月 我 在 九 龍 塘 窩 打 老 道 一 帶 就 見 到 杜 鵑 花 開 ， 看 來杜 鵑 花 已 經 給 氣 候 暖 化 搞 糊 塗 了 ， 春 天 實 際 上 已 經 進 佔 了 香 港 的 冬 天 。

我 舉 另 外 一 個 例 ， 鳳 凰 木 是 香 港 常 見 夏 天 盛 放 紅 色 花 朵 的 樹 木， 但 是 近 年 到 了 十 一 月 還 見 到 有 花 和 長 出 新 葉 ， 一 片 春 天 景 象 ， 令 人 看 得 一 頭 霧 水 。 部 份 鳳凰 木 更 要 拖 到 一 、 二 月 才 出 現 枯 黃 落 葉 的 秋 天 狀 態 ， 但 是 一 、 二 月 杜 鵑 花 亦 早 己 開 了 ， 即 是說 秋 天 跟 春 天 踫 上 面 、 握 了 手 。 從 香 港 樹 木 的 表 現 看 ， 冬 天 實 際 上 已 經 從 城 市 消 失 了 。 氣 候變 化 在 香 港 是 真 實 存 在 的 ， 並 非 一 個 遙 不 可 及 的 話 題 。

直 到 今 天 ， 仍 然 有 朋 友 問 我 氣 候 變 化 是 否 真 有 其 事 。 我 有 份 參與 聯 合 國 政 府 間 氣 候 變 化 專 門 委 員 會 撰 寫 2007 年 發 表 的 氣 候 變 化評 估 報 告 ， 可 以 向 大 家 說 明 報 告 形 成 的 過 程 。 報 告 的 基 礎 是 數 以 千 計 嚴 肅 科 學 論 文 ， 由 眾 多的 撰 稿 作 者 篩 選 融 合 ， 再 經 過 多 次 會 議 鄭 重 討 論 ， 最 後 由 各 國 政 府 都 派 有 代 表 出 席 的 大 會 逐字 逐 句 推 敲 定 稿 ， 因 此 報 告 書 的 內 容 反 映 了 當 今 最 可 靠 的 信 息 。 該 份 報 告 的 結 論 是 氣 候 已 經發 生 變 化 ， 以 及 變 化 是 由 人 類 活 動 造 成 的 ， 到 了 這 個 地 步 ， 氣 候 變 化 實 在 是 毋 庸 置 疑 。

其 實 ， 大 家 如 果 有 小 心 觀 察 今 次 哥 本 哈 根 氣 候 會 議 的 進 展 ， 便會 發 現 包 括 以 前 強 烈 否 認 氣 候 變 化 存 在 的 美 國 在 內 的 眾 多 發 達 國 家 ， 都 不 再 就 氣 候 變 化 的 科學 問 題 糾 纏 ， 大 家 都 接 受 氣 候 變 化 是 一 個 逼 在 眉 睫 的 問 題 ， 討 論 的 焦 點 已 經 轉 移 到 大 家 要 採取 的 行 動 。

在 這 幾 天 的 新 聞 報 導 裏 ， 主 要 談 的 是 所 謂 「 減 碳 行 動 」 ， 即 是怎 樣 協 調 全 球 國 家 共 同 減 少 排 放 二 氧 化 碳 ， 避 免 全 球 暖 化 去 到 一 個 不 能 逆 轉 的 地 步 。 十 分 可惜 的 是 ： 部 份 在 歷 史 上 排 放 了 大 量 二 氧 化 碳 的 發 達 國 家 ， 並 沒 有 展 示 出 負 責 任 的 大 國 風 範 ，仍 在 精 心 計 算 ， 嚴 格 要 求 發 展 中 國 家 犧 牲 改 善 人 民 生 活 機 會 去 減 少 排 放 二 氧 化 碳 ， 卻 以 寬 鬆的 指 標 容 許 自 己 國 家 繼 續 既 有 的 生 活 模 式 ， 嚴 重 浪 費 能 源 ， 排 放 大 量 二 氧 化 碳 ， 造 成 更 危 險的 氣 候 變 化 。 出 現 這 個 局 面 實 在 可 悲 ， 因 為 氣 候 變 化 是 全 球 現 象 ， 惡 果 最 終 是 大 家 一 起 面 對的 ， 沒 有 人 能 獨 善 其 身 。 只 著 眼 在 一 國 的 眼 前 利 益 是 短 視 和 危 險 的 。

雖 然 我 不 滿 部 份 國 家 的 短 視 ， 但 是 我 又 一 定 程 度 上 理 解 他 們 為甚 麼 會 有 這 樣 的 反 應 。 過 去 數 十 年 ， 在 廉 價 石 油 和 煤 的 支 撐 下 ， 物 質 文 明 得 到 很 大 的 擴 充 ，發 達 國 家 的 人 民 習 慣 了 擁 有 大 量 的 消 費 品 ， 並 以 此 作 為 精 神 支 柱 ， 要 大 家 放 棄 消 費 主 義 生 活， 有 一 道 很 大 的 心 理 屏 障 ， 埋 首 沙 堆 避 而 不 談 是 很 自 然 的 反 應 。 當 然 我 理 解 不 等 於 我 同 意 。

說 到 這 裏 ， 我 不 能 避 開 香 港 這 個 話 題 。 我 在 這 裏 成 長 ， 見 證 香港 成 為 國 際 大 都 會 的 歷 程 ， 也 享 受 了 經 濟 增 長 帶 來 的 物 質 生 活 改 善 ， 但 是 ， 我 漸 漸 意 識 到 自己 以 及 整 個 香 港 在 物 質 消 耗 和 排 放 二 氧 化 碳 方 面 成 為 了 地 球 的 負 擔 ， 另 一 方 面 ， 聚 焦 在 物 質的 生 活 令 我 們 精 神 空 虛 ， 失 去 方 向 ， 不 少 人 更 經 常 感 到 焦 慮 和 煩 惱 。 我 不 禁 要 問 ： 我 們 對 地球 要 負 甚 麼 責 任 ？ 我 以 及 香 港 人 怎 樣 生 活 才 可 以 既 開 心 又 與 自 然 和 諧 並 存 ？

哥 本 哈 根 氣 候 會 議 談 的 表 面 上 是 氣 候 變 化 ， 實 質 上 是 人 類 今 後怎 樣 生 活 的 問 題 。 消 費 主 義 、 浪 費 能 源 、 排 放 大 量 二 氧 化 碳 把 人 類 推 到 生 死 存 亡 的 懸 崖 邊 緣， 此 刻 我 們 需 要 的 是 一 種 決 斷 的 勇 氣 ， 放 下 對 消 費 的 癡 迷，採 納 順 應 自 然 的 簡 樸 生 活 方 式 ， 如此 人 類 才 有 一 線 生 機 。 我 想 我 們 需 要 的 是 一 場 生 活 革 命 。

林 力 、 林 丰 ， 對 不 起 ， 今 次 的 話 題 很 沈 重 ， 但 是 作 為 父 親 ， 我有 責 任 向 你 們 解 說 你 們 將 要 面 對 的 未 來 世 界 。

老 豆
2009 年 12 月 12 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