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1月31日 星期二

無聊研究系列:玄奘法師 - 烏茲別克至古印度 (一)


(2018年4月7日修訂)

農曆年假閒來無事,可以做我最喜歡的歷史地理工作,繼去年劃出長春真人邱處機會見成吉思汗路線之後,今次劃出玄奘法師從中亞到古印度的一段路線。

公元628年(貞觀二年)玄奘法師抵達颯秣建國,今烏茲別克國境的薩馬爾罕 Samarkand,同年南下渡過阿姆河,進入今阿富汗國境,次年「入北印度,至濫波國」,濫波是古印度邊陲城市,位於現今阿富汗靠近巴基斯坦邊境的地方。我以人造衛星圖片補充前人的研究,確定玄奘西遊這一部份行程的具體路線。

記載玄奘到印度的歷程的原始參考是玄奘和辯機合撰的《大唐西域記》,季羡林等花了極大氣力考據中外眾多典籍,推論書中所提地名對應的外文名字及位置,記在《大唐西域記校注》(註1),以下簡稱《校注》,對於斷定玄奘的行程有重大貢獻,可惜他們沒有當今互聯網上的浩瀚地理信息,尤其是衛星圖片,無法確定個別國、城的方位,以致出現一些錯誤,也留下了一些空白。

我的工作利用了最新網上的衛星圖像,從太空看山脈、河流、植被、農耕、城鎮、道路,以及從現代地圖取得當今的地方名稱,對比《大唐西域記》和《校注》的描述,推斷和敲定各國、城在衛星圖片裏的位置,有利提高確定玄奘的行程路線的精度和可靠性。

1  玄奘法師從颯秣建至濫波路線 
1展示按此方法得出的玄奘由颯秣建(今Samarkand)至濫波(今阿富汗Laghman省)的路線,玄奘的旅途基本上從一個綠洲轉移到下一個綠洲,在鐵門以東和阿姆河以北,「國」對應大山之中、沿河谷地的農耕地域,南渡阿姆河之後,流域相對平坦,在十分乾燥的氣候背景下,「國」以荒漠中的綠洲為單位,其後往南翻過大雪山(今興都富什山脈 Hindu Kush)西部的餘脈,玄奘繼續行走在山谷和綠洲之間,直到抵達濫波。

詳細的討論以後分期上載。

玄奘法師 - 烏茲別克至古印度 (二)
https://tiandiyouqing.blogspot.com/2017/02/2.html


1     《大唐西域記校注》 玄奘、辯機原著 季羡林等校注 中華書局 2000  

2017年1月27日 星期五

香港人無屋住的根本原因在「地產投資/投機」



123文章(註1)發布之後,媒體和互聯網有不少回應,正反均有,最令人不安的是有些市民受了地產商的蠱惑和誤導,大罵環保分子摟住郊野公園不放,阻礙基層市民上樓,其實有人無屋住的根本原因在「地產投資/投機」,與郊野公園毫無關係。

正如2013年發展局局長提出這個議題後一樣,這幾天有地產界重量級人物跳出來,要郊野公園交出土地供地產用途,當年提出1%(註2),今次見氣氛「良好」立即加碼到「1%2%」(註3),我所稱的「思想癌細胞」就是針對這種得寸進尺,步步進逼的瘋狂。地產商在香港賺了三、四十年的「容易錢」,逐步取得香港人生活多個方面的壟斷,慣了指點政府做事,已經不用掩飾他們的意圖,也慣了為了自己賺錢而誤導市民,不斷散播「郊野公園建樓,樓價就會下降」的煙幕。

政府和地產界不斷向市民灌輸片面的信息,只談土地問題令樓宇供應不足造成價格高和上樓難,而絕口不提需求方面的調節,必須指出:目前的高樓價,源於人為的囤積和炒賣,加上美國亂印銀紙和貸款利率長期超低,炒家借錢成本極低,使惡劣的情況火上加油

根據經濟第一課,貨物的價錢由供應和需求在推拉的平衡中得出:

供應 --- 價錢 --- 需求

如果供求平衡,價錢會找到合理的水平,但是香港回歸二十年來,出現了供應萎縮和假需求增加,把價錢推至不合理的高水平。

方程式左方出現以下情況:停建居屋,減建公屋,政府停止以前有秩序和穩定地逐年把土地推出拍賣,以及把土地供應權「喪權辱國」地以勾地表方式拱手送給地產商。在地產商的精心設計下,勾地少,建屋少,私人樓宇供應下降,價格隨着飇升,另一方面市民負擔不起遠高於收入水平的樓價,把愈來愈多的人變成公屋輪候者。錢就由地產商賺,市民的居住問題卻變成政府負擔,方程式變成:

市場供應萎縮 + 政府供應萎縮 --- 價錢 --- 需求

在這個情況下,樓價自然上升,市民於是要求政府多建公屋,實質上等於要求增加納稅人透過政府津貼地產商的盈利!

二十年來,方程式右方「需求」也出現複雜化,隨着香港和內地不少人經濟富裕,多了閒錢,加上超低利率誘使他們貸款來購買住宅,賺取相對高的利息,或者收取租金和搏取升值,香港的樓宇成為他們的獵物後,以上的方程式變成:

供應萎縮 --- 價錢  --- 本地住戶需求 + 本地投資者需求 + 外來投資者需求

額外的「需求」把香港的樓房市場變成不是以本身居住需要調節的市場,而是要面對以賺錢為目的的「投資/投機者」的市場,結果市場得出遠高於香港人收入的不合理樓房價錢,不足為奇,只是苦了真正需要住所的香港本地中下層市民,更慘的是他們眼見空置的單位其實不少,可望而不可即,因為投資/投機者太有錢,寧願丟空也不會減價租出或賣出。

極端自由主義libertarianism的信奉者會說,人有投資(實質是投機)的自由,但是我們活在真實的世界裏,住屋是人生在世的最基本要求之一,政府有責任保障,在樓價高到傷害眾人利益時,必須採取行動把價格控制下來,正如去年底中國中央經濟會議所說:「房子是用來住的,不是用來炒的」,回應的手段是「嚴格限制信貸流向投資投機性購房」(註4)。

解決中下階層市民的住屋需要,只顧方程式左方「供應」的工作,過度強調郊野公園是失焦的,是忽略全局,政府應該同時做方程式右手方的工作,世界各地抑遏與真正住屋需要無關的「假需求」的方法很多,包括:限制外地人買樓(一手與二手),執行空置稅等,既增加政府收入,又釋放樓房供應給本地人居住,一舉兩得,唯一損手的人可能是個別以高槓桿借錢炒樓的人,不過炒賣者沒有理由要求只賺不蝕。

今屆政府做了「供應側」工作,已經把建屋量帶回上升的軌跡,此刻下決心在「需要側」下苦功,才是解決香港人住屋難問題的正道。

單向郊野公園要地是用錯力,內地的房屋多到排山倒海,鬼城處處,而房屋價格高企如一,足證只在供應側做工作是徒勞無功的。

建議政府與其動郊野公園的腦筋,不如當機立斷,限制無香港身份證人士購買住宅(包括一手和二手),開徵空置稅,請投機者離場,讓房地產市場返回經濟第一課:

供應  --- 價錢 --- 本地住戶需求


1     2017123《草雲居》「政府必須保證郊野公園總面積不減」
2    恒隆地產陳啟宗和恒基地產李兆基的說法,見: 2013923信報   「郊野公園應否發展?」 
3     恒隆地產陳啟宗的說法,見: 2017126信報  「郊野公園1至2%也不可動用不合理」 


郊野公園:是生活質素的基石,不應是加減平衡的籌碼 (林健枝教授)



[林超英:我沒法子寫得比林健枝教授好,謹抄錄他的文章給大家細讀。林教授是泱泱君子,今次文字一貫地平實,但是卻是少有的重話,政府必須重視。]
上週特首發佈了2017年施政報告,看後先是喜,後是憂。喜的是高興看到政府將執行香港首份《生物多樣性策略及行動計劃》,并打算落實爭取了多年的塱原生態公園及紅花嶺郊野公園補償計劃;并以地換地的形式保育沙羅洞這片具高生態價值的濕地。憂的是政府同時考慮把所謂【郊野公園內生態價值不高】的地方用作公營房屋、非牟利的老人院【等】非地產用途。過去幾天聽了特首和發展局局長在電台及報章的講話,令我更憂心,甚至痛心。
痛心是因為多年以來,我一直以為政府會看【重】自然保育,我不介意重中還有更重,但我覺得沒有需要把發展與保育放在對立面,把環境視作阻礙發展的因素。這種【有你無我】的看法在施政報告的文本原本不是太明顯,但高級官員近日的講話真有煽風點火之嫌,在有意無意之間給人一個錯覺老人沒家可歸,中下階層買不到房子皆因郊野公園佔地過多所致。這同時也鼓勵了地產及其代理商跳入戰場,口誅筆伐,把責任推到環保團體身上。我不欲在此爭論土地短缺的成因,但深信如果政府有政策確保香港人可優先買房,有方法減少樓房空置,又有措施令房子不變成投資工具,可以肯定大家上樓都會比較容易
最令我不惑的是政府打郊野公園主意的同時,總是把信息零碎化,把複雜的土地供應問題簡單地說成是發展與保育的矛盾。政府要提出要在郊野公園內建公房時,為何不先承諾政府會如施政報告117段所說將【更多有具高生態保育價值的土地納入郊野公園範圍,應該增加生態保育及郊野公園土地總面積】;政府要打郊野公園主意的時候,為什麼不與開發棕地相提並論;為什麼總是像擠牙膏一樣,被傳媒追問時,才說開發棕地已在政府心中。
令人歎息的是,今次政府打郊野公園主意,卻沒有說明任何【前設】,【基准】,【原則】和【過程】。反叫環保部門幫手找地交數,更來個可加可減的說法,增加混淆。我應為提出任何解決具爭議問題的方法,應先說清楚前設是什麼,是不是像海港保護條例一樣,前設是不發展 (presumption against development),除非社會有迫切的需要;如果真的要發展,相關方必須提出強而有力的理據,并在別無他法下才可進行。現在特首提出來的建議,是基於什麼前設,應澄清并容許公眾討論。至於基准,究竟是什麼,是可加可減,或一吋也不能減,希望政府能想清楚,說明白。
如果真的要打郊野公園主意,政府也必須跟隨環保的基本原則 avoidance -> minimization -> mitigation -> compensation),就是說可以避免的應先避免;避不來,則要減少影響,減不了要緩解,緩解後剩餘的破壞還要賠償。但政府在過去幾天給人的感覺是,不管一切,要地時有關部門要交地,破壞了最多給你一點賠償,這不符合可持續發展原則。
整件事,我覺得最難接受的是叫環保及保育部門找地交數。這要求沒有尊重發展局和環境局,各司其職,各有不同功能。如果真的要向郊野公園征地,應由發展局或其所屬部門,提出他們的要求和相關的理據,然後給有關部門(如郊野公園管理局和環保部門)審核。現在特首點名環保部門要幫手找地,難免給人施壓的感覺。
其實這種做法非常危險,因為它可能繞過既定的咨詢程序,或把咨詢放到最後。有朋友說昔日建造三號幹線不是已經立了先例,項目佔用了郊野公園,再覓地在大欖涌地作出補償嗎?是的,當時確是這樣,但這樣的安排是經過在環評既定程序下的討論,而整個過程是公開而透明。當時的環境境咨詢委員會是可作獨立的建議,它可以同意,也可以不同意。當年政府打算擴建東南堆填區要跨進郊野公園被否決了,就是一個不同意的例子。
特首勵志要解決香港的住房問題,值得我們欣賞,但片面的向郊野公園開刀,我不能接受。我個人可以討論任何建議,但政府必須把所有土地供應的選項拿出來,唯有這樣,我們才可以全盤考慮,作出策略性的思考;過程還要公開和透明,絕對不可以見縫就插針,見綠地就要爭。如果政府就這個問題作公開討論,政府亦必須提供所有已掌握的土地數據,并說清楚所有基本的假設(如人口預測),然後來個真咨詢,不要搞對立,避免製造矛盾。
總的來說,如果要觸及郊野公園,政府必須有前設,必須堅守環保原則 (依序避免,減少,緩解,最後才是賠償);要遵守固有程序和公眾參與機制;不要再叫環保部門,既做倡議人,又做把關者;我們的社會已經很撕裂,用不著再找個議題製造更多矛盾。
香港郊野的生態保育,最終目的是提升市民的生活質素,締造一個宜居的環境。多年來,可悲的是生態環境很不幸只是用來【被平衡】,被用來做破壞環境後的【賠償品】。我希望有一天,我們的特首會以保育生態為榮,會以締造良好的生活質素為首任,視生態是一個選擇,不是妥協的籌碼。

註:原文見  http://bit.ly/2kqEcgw


2017年1月23日 星期一

政府必須保證郊野公園總面積不減


上星期行政長官在施政報告談到郊野公園,傳媒報道凸出講在郊野公園建屋,其實他同時提出另外一個關鍵性的觀點,就是「應該增加生態保育及郊野公園土地總面積」,另外他也把建屋限於公屋及非牟利老人院等非地產用途(註1),我們應該注意,今次的提法跟2013年郊野公園建屋首次成為話題時的情況有重大分別。

當年發展局局長在網誌提出在郊野公園建屋後,立即有重量級地產商公開建議徵用郊野公園百分之一土地發展住宅(註2),甚至有在南大嶼山郊野公園興建高二、三十層海景大廈的具體構想(註3),顯示地產商籌謀已久,向政府施加了重大壓力,以致局長不得不冒天下之大不韙提出在郊野公園建屋。

香港不少地產商認為土地是用來建屋的,郊野公園不建屋就是浪費土地,而且他們只是單向地要求郊野公園割地,在錢的推動下,肯定得寸進尺,不會經易停手,事實上去到2015年,就有人提出割地百分之十的概念!(註4

由於想到此例一開,永無止境,十分危險,所以當時我以「思想癌細胞」去形容用郊野公園土地建屋的想法,而且講過「寸步不讓」。過去幾年,我和很多香港人一樣,擔憂總有一日地產商會成功蠶食郊野公園,把山野空間、優美景致、康樂場地、自然生態等屬於全港市民的永久共同資產,變成地產商的一次性盈利和少數業主的享受。

今次施政報告的思路跟2013年比,出現重大進步,回應了市民的擔憂,確認了郊野公園對香港人的價值,在增加郊野公園土地總面積的前提下,才談使用郊野公園土地建屋,而且只為公眾,不作地產用途 
如果郊野公園面積得到保障,我想我們有一個起點,去討論選取小量郊野公園土地用作興建公屋,回顧歷史,1990年代興建大欖隧道時,佔用了大欖郊野公園的土地,政府在元朗大棠以數倍土地補償,現在成為秋天觀賞楓葉的勝地,市民最終沒有損失。

不過我重申,政府應該用好和用盡棕土,才向郊野公園要地,而且政府必須正式確認郊野公園土地總面積不減是政府的長遠承諾,以及每次佔用郊野公園土地興建公共房屋,必會以同等或更多土地作出補償,確保郊野公園向市民提供的康樂、教育、保育等功能不被削減。

這樣的話,就算依然「寸步不讓」,在郊野公園裏興建公屋是「有得傾」的。
  
1     2017年1月18 行政長官施政報告第117段有關原文:「我認為在土地利用問題上,我們應該將更多有具高生態保育價值的土地納入郊野公園範圍,應該增加生態保育及郊野公園土地總面積,以及提升康樂及教育價值,同時也應該思考利用郊野公園內小量生態價值不高、公眾享用價值較低、位於邊陲地帶的土地用作公營房屋、非牟利的老人院等非地產用途。...
2     恒隆地產陳啟宗和恒基地產李兆基都有這個說法,見2013923信報  「郊野公園應否發展?」 
3     South China Morning Post, 20 September 2013   Build a Parkland City in Lantau South
4     雷鼎鳴提出了10%的假設,見201512晴報  「郊野公園的社會成本」


2017年1月18日 星期三

行山鞋魂斷吊燈籠


上星期從香港東北的烏蛟騰往著名的山峰吊燈籠,眺望印洲塘和荔枝窩村,旅程本來很普通,不過途中行山鞋解體,魂斷吊燈籠,整件事離奇而滑稽,反映消費主義時代的荒誕,因以為記。


 當日微風細雨,山野雲霧飄揚,經過九担租村後,左轉小路上山,於叢林中穿行,衣履盡濕,較陡峭處略需攀登,走不了多遠,同伴告訴我「腳踭甩底」(鞋底於腳踝處與鞋體分離了),鞋底A和鞋體底B兩個部件,在圖中”A”字的位置分離,不過由BCD組成的鞋體還是完整的,腳墊C全留在鞋殼D之內,鞋體底B則仍緊黏着鞋殼D底部的周邊。

完全解體的行山鞋
同伴經驗豐富,二話不說,取出一條稍有彈性的索帶,把分離部分縛緊,鞋的形狀回復正常,於是我又可以繼續往上走。到了吊燈籠峰頂,在縹緲雲霧中觀看由島嶼圍繞而成的印洲塘,雍容優雅,仙境大概也不外如是,轉頭看山谷裏的荔枝窩村,則是仙境裏的人間,閑靜與安寧中隱隱釋出無盡的生機。

此行目的既達,遂轉往芬箕托,坡不太陡,但間中有些地方需要跨過大石,在其中一處往下踏之際,但覺腳底輕輕一震,鞋底整塊脫落,走不了兩步,一件不知名物體從腳底射出跌在地上,原來是EF兩件部件,鑲嵌在腳弓處增加強度和韌度,同伴笑說這對鞋結構不簡單,是對「好鞋」,我見不能把它們重新安裝,於是把它們收起放好。

這時原先繫上的索帶再也捉不住鞋底了,感謝同伴犧牲他的頸巾充當綳帶,以急救的方式包紥,恢復鞋的形狀和部份的結實感,雖然不是完美,不過可以繼續緩步而行,其後轉入往烏蛟騰的山徑,下坡之路頗陡,小心奕奕行進之際,忽然腳底「噗」的一聲,鞋內的腳感到一陣寒風,檢查之下發現BD分離了,早已濕透的腳墊C鑽出了鞋殼,原來鞋體爆炸了和徹體解體!心中即時的反應是「離奇」、「滑稽」、「荒誕」,不是說現在是高科技時代嗎?怎麼可能鞋會爆炸解體?
由索帶和頸巾縛緊的行山鞋(攝於完全解體後,鳴謝:CY Chu)
來到這個地步惟有面對現實,勉強把各個部件擺好位置和重新縛緊,但是部件之間再無實質聯繫,因此每次提腿都會出現鬆動,走不遠就要調整,最後一段路只能蹣跚而行,幸好已經接近烏蛟騰,捱一下就到了。

事後跟朋友談起,知道原來行山街解體是很常見的事,不少人會多帶一對鞋行山,也有人索帶隨身以備不時之需,我是少見多怪,他們還告訴我,解體不是價錢問題,貴價品牌也難倖免,關鍵在於如今行山鞋改用黏貼方式製造,而不是傳統以線縫製而成。

如果以線縫製,鞋一樣會破爛,不過會逐漸發生,物主有機會見到蛛絲馬跡和加以縫補,絕不會在山上忽然解體,可是現代企業純粹以方便機器製造為上,結果選了黏貼而出事,此外消費主義泛濫,行山鞋被塑造成「型格」和「潮流」的消費品,廠家不斷推出新款式,鼓勵物主貪新忘舊,因此不再重視耐用,毫無動機製造結實耐用的行山鞋,難怪解體事件層出不窮。

社會上不少人受廣告荼毒,擁有多對行山鞋,購買時只顧款式而不要求耐用,以致縱容廠家粗製濫造,結果行山鞋解體事件竟然多到演化成可接受的現象,簡直不可思議。

今次我的行山鞋魂斷吊燈籠,第一身的經歷在解體現場但覺離奇和滑稽,回家之後,思前想後,卻讓我看到事件背後消費主義之惡與荒誕,謹此記之。


2017年1月9日 星期一

香港霧霾 – 大局與微觀


昨天(18)香港視野迷濛,部份地區的市民大概嗅到刺鼻的臭氧味,空氣污染水平很高,這種現象英文稱為smog,香港天文台中譯為「煙霞」,內地則稱為「霧霾」,昨天的污染達到影響健康的水平,環保署發出特別新聞稿(註1),提醒市民防備,又指出香港「受背景污染較高的氣流影響,而微弱的風勢亦不利污染物擴散」

由於過去一段日子報章有不少北京霧霾的報道,很多人以為香港的霧霾來自北京,不過其實由北京到香港,千里迢迢,途中污染物或因雨截留,或已擴散而變得較為稀薄,不可能為香港帶來昨天錄得的高污染水平,哪麼昨天的污染究竟來自何方?我們可以嘗試從衛星圖片找答案。

1  201718下午一時左右衛星圖片 (鳴謝:香港天文台網站
從衛星所見,陸地上西部矇矓,東部相對清澈,甚至見到綠色的山巒,至於海上,珠三角西南方、由虛線標示的一片海面最為矇矓,昨天廣東這一帶大致吹東北風,因此可以推斷是上游地區包括珠三角的區域性污染物質,以霧霾的形式隨風飄移出海的後果,香港剛好位於這團污染空氣的東面邊界上。

再往東的海面矇矓程度較底,但是又算不上清澈,細心觀察,可以見到矇矓的空氣從沿岸地帶伸延到海面,因此這片海面受沿岸城鎮排放的污染物影響,只是排放的強度上相對稍低而已,即是說,如果昨天有海洋氣流來到香港,其實也含有污染物質,不是絕對的乾淨。要找真正乾淨的空氣,去到圖片的東南角海面,才有清徹透明的感覺。

綜合以上的觀察,今次香港出現霧霾的大局是:隣近的內陸,尤其是香港以北與西北方向的區域性污染物排放,疊加背景的北風(東北或西北),把污染物送到香港

昨天香港境內的污染情況,主要因為境內視野矇矓而吸引了大家的注意,而能見度又主要與空氣中的懸浮粒子有關,其中以微細的粒子PM2.5最影響身體健康,讓我們看昨天各個空氣污染監測站錄得的最高讀數。
 
2  201718香港環保署空氣污染監測站最高PM2.5讀數    (數據鳴謝:環保署)
背景圖是可見光衛星圖片,顯示香港西面空氣污染程度高,東面程度低
東涌和屯門的高PM2.5數字,源自珠江口上的污濁空氣。新界中部和大嶼山的陸地日間在太陽曝曬而變熱,熱空氣上升造成吹向陸地的海風,把珠江口上的微弱北風氣流變成偏西風(詳細的解釋請參考註2),把污染物送到東涌和屯門。數字由東涌的141遞減至元朗的68,顯示嚴重污染的主流在較西的地方。

荃灣的高讀數也可以理解為海風作用的結果,香港島中西區和東區兩個站的讀數偏高,則相信與大嶼山和港島的山脈走向有關(註3),至於塔門和將軍澳的低讀數(4650),反映香港東部受來自海洋的海風影響,與前述的大局吻合。

另外大家也應該注意臭氧的情況,昨天香港各地最高臭氧讀數展示如圖。 
 
圖3  201718香港環保署空氣污染監測站最高臭氧讀數    (數據鳴謝:環保署)

香港西部地區的高臭氧紀錄是意料中事,但是元朗、大埔和塔門的高濃度臭氧,是一般人沒有想過的,翻查風向紀錄,相信是源自深圳的城市空氣,在北風背景下順流南下所致,因此雖然說霧霾的出現有一定的大局,但是香港的地理位置、自身的形狀和山脈配置,會產生微觀的效果,造成污染物分布在境內的微妙變化。

要認識香港,既要知大局,也要懂微觀。


1     環境保護署201718新聞稿  http://www.info.gov.hk/gia/general/201701/08/P2017010800675.htm
2     《草雲居》 2015810  88高污染日的氣象角度」  http://tiandiyouqing.blogspot.hk/2015/08/88.html

3     《草雲居》 2015824  「不能呼吸的空氣再來,多一點思考」  http://tiandiyouqing.blogspot.hk/2015/08/blog-post_24.html

2017年1月7日 星期六

香港視野東西太不同


昨天(201716)下午去了一趟天水圍,離開鐵路站,立即發覺視野模糊,明顯比我的住處(九龍半島東岸)差,回來檢查了有關信息,顯示香港境內東西兩面的能見度出現很大的分別,跟香港的地理位置和海風這種中尺度現象有關。

昨天下午二時天文台發布的能見度分布圖內,帶星號的數字來自海事處船隻的目視報告,不帶星號的是天文台的儀器讀數,由於兩者方法不同,不宜交叉比較,我們集中看同類的數字。
2017年1月6日下午二時香港能見度 (鳴謝:香港天文台網站)
海事處報告西部海域龍鼓水道能見度為1,800(即是不足2公里),遠低於東面海域橫瀾及蒲台島一帶的6公里,至於天文台儀器,位於西部的赤鱲角能見度為7公里,也僅及東面橫瀾島14公里的一半,綜合所有站點,能見度西面差、東面較好的形勢,十分明顯。

讓我們看昨天下午香港境內的風向,大致上東部吹東風,西部吹西風,反映了背景風力微弱下日間海風的作用,以前的文章談過類似的情況(註1)。由於風向分布是這個樣子,覆蓋香港東西兩面的氣團的來源就截然不同了,西部的空氣來自上游珠三角內陸一帶,東部的空氣則來自海洋。
2017年1月6日下午一時香港風向  (鳴謝:香港天文台網站)
再讓我們借助人造衛星圖片來檢視兩個來源空氣的分別,香港以東的海面空氣清澈透明,香港以西和西北的廣泛地區則一片矇矓,對比強烈,根據6日媒體報道(註2),廣州正受霧霾影響,已發出了黃色霧霾預警。至於風向,雲圖中的雲街可能大致顯示(註3),珠三角地區大致吹西北風,內陸霧霾隨風而下,越過珠江口,來到天水圍、屯門、赤鱲角、東涌,甚至跨過大嶼山去到長洲,能見度應聲而下,避無可避,香港東部則幸運得多了,低污染的海洋氣流撐起大局,能見度維持在高水平,這裏的居民難得在霧霾大軍壓境下,繼續享受清新空氣和良好視野。
2017年1月6日下午二時左右人造衛星圖片  (鳴謝:香港天文台網站)

後其實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解答:明明是冬天,香港北面有高氣壓,為甚麼不是整個華南都吹北風,而偏偏香港以東的海面向東風?這個跟華南的山嶺有關,不過說來話長,將來有機會再討論。

講到視野和能見度,香港東西大不同,大家將來選擇居所,是否要注意一下?


1           《草雲居》 2016730日    「作打風」
2           香港01  201716   「霧霾殺廣州」
3           《草雲居》 2015531   「一張雲圖,很多故事」


2016 - 有紀錄以來全球最熱的一年


不是意外的最新消息:2016是有紀錄以來全球最熱的一年。
歐盟的 Copernicus Climate Change Service 剛發表了以上消息(註1),指2016的全球平均氣溫是14.8度,比18世紀中葉工業革命前高出1.3度。
最近一百多年的全球溫度趨勢
右面標尺顯示工業革命以來的升溫
圖片來源:Copernicus Climate Change Service
巴黎氣候峰會奢談要把全球平均氣溫的上升速度控制,不要比18世紀工業革命前氣溫高超過1.5度,事實是所餘差距只有0.2度。但是科學家早已指出:就算人類立即消失,二氣化碳排排放減到零,可惜由於大氣層的慣性關係,氣溫還會上升0.5度左右,所以1.5度的「目標」已經肯定失敗!
我們怎樣生活,決定未來世界的狀態,年青人尤其要注意:令天作的業,將來自身要承受後果,所以必須醒覺地選擇簡約、儉樸、省能的生活方式,緩減地球升溫,為自己的未來創造一線生機。
註:權威的氣溫紀錄有待聯合國世界氣象組織宣佈。


1      Copernicus Climate Change Service 2017年1月5日新聞發布

2017年1月3日 星期二

守護郊野公園 - 不能永遠只要求自然退縮

以前郊野公園是一個無人談論的話題,但是最近幾年,個別團體不知何故反覆宣稱必須從郊野公園要地,才會有地建屋,結果炒熱成為公眾話題。但是這是一個偽命題,香港在平原地上可以建屋的土地很多,此時此刻,把找尋土地的矛頭,指向基本上位於山區和大部份是集水區的郊野公園,是誤導和不必要的,而且我們必須了解郊野公園的緣起和本質,才能正確地理解不能動郊野公園主意的原因。

第一批香港郊野公園於1977年成立,跟民政主任制度、廉署和中文成為法定語文同期,是回應1967年社會動亂的措施之一,希望藉着香港山野豐富的自然資源,向市民提供「康樂」和「教育」的場所,讓大家享受自然的悠閒,在勞碌之餘,生活可以多些趣味、少些怨憤。正如台灣社會所講的「衣食住行育樂」,做人不只需要物質,也需要「育」和「樂」代表的精神生活。

遊人在享受清水灣郊野公園的空間(鳴謝:ilovehongkong.hk)
四十年來,兩、三代香港人在郊野公園度過無數歡樂時光。不少人去過郊野公園燒烤、野餐、行山、露營、看風景等,心中都有一些美好的回憶和開心的感覺,這些感覺幫助香港人將日常城市生活的逼迫感消化於無形,是我們香港人不斷為生活努力打拼的營養。去郊野公園實際上等於為生活加油,間接促進整個城市的生命力和生產效益,所以我們絕對不可以像某些地產商一般見識,認為「郊野公園不建屋是浪費土地」。

過去數十年,香港有人講「發展與保育平衡」,可惜每次「平衡」的結果都是「保育」被妥協,以自然生態環境退卻為結局。舉例說,錦繡花園和落馬洲一帶以前是大片濕地,如今建了住宅和馬路而沒有了,例子數不勝數。

長久以來,香港萬事以「發展」為先,「保育」不斷被妥協,自然不斷被破壞蠶食,所謂「平衡」從來不存在。來到今日,向郊野公園要地,侵蝕平民百姓康樂活動的最後堡壘,甚有可能觸及香港大眾的底線,政府最好不要打郊野公園的主意,甚至應該反過來增加郊野公園的總面積,為勞累的香港人守住呼吸自然空氣的空間。

註:本文於2017年1月2日香港電台「左右紅藍綠」節目播出
http://podcast.rthk.hk/podcast/item_epi.php?pid=390&lang=zh-CN&id=85201